史蘇

第三期，四年“只看先生的子孙”，五年夺情，“顷刻离卿不得”。
“君臣相遇，古昔所难，美业贵乎克终，令闻期于不已。”这说得太让人难过了。
万历元年-二年、万历三年

萬曆四年
（一至三月失）

五月
○二十六日戊午，先是上出成祖文皇帝《四駿圖》，命輔臣張居正題詠，四駿皆靖難時所乘，龍駒戦於鄭衬壩，黄馬戰於白溝河，棗骝戰於小河，赤兔戰於靈壁，皆中流矢，抽矢復戰，遂大捷。至是，居正恭題以進。上覽嘉悦，賜銀八寶二十兩、銀豆二十兩。蓋上於祖宗創造艱難之蹟留心如此。

七月
○四日乙未，初正字官繼文書寫影格，失落年月紅圈，上以問輔臣張居正等，居正等因疏參繼文執事不謹，請加降罰，並自引罪。上諭：“先生不必介意，馬繼文一時忽略，雖屬過誤，也是無心之失，姑從寬處罷。”居正等疏謝，上報聞。遂批下前疏：“卿等，已有諭了。馬繼文姑罰俸一個月。”
○二十八日己未，太常寺奏，以八月八日祭太社稷，皇上親祭。上命文書官諭輔臣居正等：“今次暫遣官代。”居正因奏言：“宗廟、社稷，祭之大者，不宜遣代。若皇上以連日幸學勞苦，則請暫免朝講一二日，以敬承大祭，遣代未可也。”有頃入侍奏事，上面諭曰：“適欲遣官，非憚勞也。以朕一出，則禁衛六軍便當擺門侍宿，恐勞人耳。”居正對曰：“皇上敬共宗廟、社稷，臣民豈敢言勞？且以勞人之故，遂簡於大祭，是重人而輕神矣。”上曰：“然，朕當親祭。”

九月
○二十一日庚戌，上御文華殿講讀。時上目疾新愈，輔臣張居正等致詞云：“恭惟皇上聖體萬安，臣等不勝欣忭。”上答曰：“先生每忠愛，朕知道了。”

十月
○十六日乙亥，少師兼太子太師吏部尚書中極殿大學士張居正一品九年考滿，吏部以聞，有旨：“朕元輔受命皇考，匡弼朕躬，勳德茂著。兹一品九年考績，恩禮宜隆。着加特進左柱國，陞太傅，支伯爵俸，兼官照舊，給與應得誥命，還寫敕獎勵，賜宴禮部，蔭一子做尚實司丞，以稱朕褒答忠勞至意。”是日，遣文書官太監張廷賜銀五十兩、紵絲四表裏、茶飯五卓、羊三隻、酒三十瓶、鈔五千貫。次日，又特遣司禮監隨堂太監孫秀，齎手敕諭曰：“先生親受先帝遺嘱，輔朕冲年。今四海昇平，四夷賓服，實賴先生匡弼之功。先生精忠大勳，朕言不能述，官不能酬，惟我祖宗列聖必垂鑒知，陰佑先生子孫，世世與國咸休也。兹歷九年考績，特於常典外，賜銀二百兩，坐蟒、蟒衣各一襲，歲加祿米一百石，薄示褒眷，先生其欽承之勿辭。”又遣文書官孫得勝賜敕獎勵，曰：“朕聞垂裳之代，喜起交孚；負扆之朝，後先夾輔。皆倚忠貞之助，以成俊偉之勳。矧惟眇躬，嗣宅丕後，思祖宗艱大之業是継是承，賴師保親賢之臣予輔予翼。卿道侔王佐，學本儒宗。以篤亮淵弘，運經邦之謨略，以肅恭正直，端率下之表儀。繩備三才，忱恂九德。昔以代言之良弼，迪我先皇，今惟顧命之元臣，保予冲子，既宣勞於擁佑，復殚力以匡裹。蓋當多譽多懼之時，獨持無黨無偏之體，挈提政要，潤色彝章，陳王道以沃朕心，俾典於學，舉官職以正邦治，屢省乃成，法無弛而不張，オ有遺而必録，公家細大之務，知無不爲，社稷安危之身，委而不有。迨夫更閱既久，建樹宏多，彌敦謙讓之懷，不替靖共之節。精诚有結於朕志，而不求人知；忠益每兼乎衆思，而不啻己出。折衝邊境，帷幄不居其功；坐論廟堂，海宇咸蒙其澤。惟兹茂烈，亶謂純臣，登三事者九年，歷兩朝如一日，最課來上，允惬朕衷。爱考章，特頒新渥，仍賜敕獎勵，以示眷懷。於戲，君臣相遇，古昔所難，美業貴乎克終，令聞期於不已。朕兹持盈履泰，涉淵之懼方深；卿兹負重荷艱，憑几之言猶在。惟益虔而匪懈，乃交儆以相成。尚明保予，迓熙平於有象；其介賚爾，綿休祐於無疆。欽哉，故諭。”於是居正疏謝，言：“臣謬司鼎鉉，歷有歲年，親承先帝憑几之言，特荷皇上倚衡之寄，雖嘗誓捐孱質，勉竭苦心，而戴高厚者有難報之恩，肩繁重者無可厎之績，日申月飭，特祖宗已試之規；タ惕朝乾，乃臣子本然之分。論君德則聰明自天，而淺學無裨；語治功則謀猷惟后，而綿力何有？愆尤徒積，汰斥爲宜。豈意聖明，復從甄敍。穹階世賞，既按功令以宣麻；宸藻奎章，復廑睿思而賜札。嘉乃丕績，居然虞廷讓美之風；惟公德明，藹矣周室毗賢之命。重以寶槖精镠之貺，兼之紱衣赤絞之榮。不稼不耕，久已被素飧之刺；非勳非戚，乃冒膺詔祿之恩。睠此駢施，灼爲異數，將控辭而弗獲，欲酬報以奚由？惟當益殫疲蹇，勉效馳驅。知我者天，即違俗而追惜；許身於國，惟盡瘁以爲期。臣無任激切感戴之至。”上優答焉。
○十九日戊寅，上視朝。輔臣張居正辭免恩命，疏言略。上答曰：“卿以碩徳宏才，夙佐皇考，親承顧命，輔朕冲年，閱歷滋深，忠勞獨茂，功在社稷，澤被生民，兹循彝典加恩，猶未愜於朕志，卿宜勉遵成命，副朕眷懷。所辭不允。”
○二十二日辛巳，上御文華殿講讀。輔臣張居正再辭恩命，疏言略。上答曰：“朝延設立三公之職，用弘化理，得賢則授，自古已然。朕以卿精忠大勳，經邦論道，厥惟其人，特晋崇階，允孚公論。至於增祿、宴蔭等項，亦皆累朝優禮輔臣常典，安得以盛滿爲嫌，過執謙遜？其尚體朕至意，毋復固辭。
○十四日癸未，上御文華殿講讀。山東撫按官劾奏昌邑知縣孫嗚鳳，平日贓私狼藉，巧取百方，比陞都察院經歷，將行猶盜庫私金六百餘兩，藏之私宅，管庫吏役守宅號哭，嗚鳳方以半夜潛納庫中，及行至道上，仍索長夫折乾，並搜吏皂所攜路費以充囊橐。上覽奏怒甚，遣中官持示輔臣張居正等，欲逮繫下吏。居正對言：“鳴鳳貪汙有狀，固當盡法，但舊例俱下部覆，請行撫按提問，國有明憲，誰敢私者？”上從之。是日講畢，上語輔臣，以鳴鳳貪鄙，且惡且笑之。居正對曰：“今皇上勵精，臣等仰體徳意，以節儉率百僚，法度亦稍振舉，維是有司貪風猶未盡息。蓋欲天下太平，須安百姓，欲安百姓，須是有司廉乎？俗語所謂官清民自安，正謂此也。”上復曰：“昨覽疏，此人乃進士出身，何以無藉如此？”居正對曰：“渠正恃進士出身，故敢放肆，若是舉人、歲貢，必有畏忌，當不至此。以後皇上用人，唯當視其功能，不必問其資格。若肯為國家效力、以清慎自持者，縱使人地素微，亦宜甄獎，朝廷高爵厚祿，正當付此等人，若貪贓壞法、殃及百姓者，資格雖高，亦不可宥。”上深以爲然。
○二十五日甲申，輔臣張居正三辭恩命，疏言略。上答曰：“卿有定國安民大功，加秩賜祿，未足酬賞，乃猶固執謙遜，至於再三。朕覽所奏詞，益用懷歉，兹重違卿意，特准辭免太傅、伯禄，成卿忠志，用立臣極。其餘常典，悉宜勉承，以見君臣相體之義，慎勿又辭。該部知道。”

十二月
○二日庚申，上御文華殿講讀。上舉御袍以示輔臣居正等，曰：“此袍何色？”居正對曰：“青邪？”上曰：“紫也。服久而渝，遂疑於青耳。”居正曰：“此色既易渝，願寡製之。世宗皇帝服不尚華靡，第取其宜久者而用之，每御一袍，非敝甚不更爲，故其享國久長，未必不繇於此。竊聞先帝則不然，服一御輒易矣。伏願皇上惜福節用，惟以皇祖爲法。且御服之供，所費甚鉅，皆取之民，皇上能節一衣，則民間有數十人受其衣者，若輕用一衣，則民間即有數十人受其寒者，不可不念也。”時左右亦盛言：“方今民窮，至有鬻妻子以應尚供者。”上深然之。


萬曆五年

三月
○二十四日辛亥，上御文華殿講讀。輔臣張居正致詞云：“臣男嗣修，欽蒙聖恩賜進士及第，臣不勝感戴。”叩頭謝。上答曰：“先生大功，朕説不盡，祇看先生的子孫。”居正謝曰：“皇上恩同天地，非臣一身所能仰酬，惟當子孫世世效犬馬以圖報耳。”

八月
○二十日乙亥，尊藏《世宗肅皇帝寶訓》、《實録》於皇史宬。輔臣張居正奉諭撰敕，因疏言：“我皇祖世宗肅皇帝，功德配天，臣等自愧學術淺陋，不足以紀述其萬一，獲免譴責，已爲榮幸，豈敢復有希覬？乃蒙皇上特涣恩綸，欲加寵錫。臣等俯躬内省，惭懼交並，即擬具辭，恐拂聖意，除臣居正官品已極、涯分久踰、不敢再叨外，謹欽遵將監修等官英國公張溶等，查照累朝恩例，撰擬敕稿上進。”上遣文書房官丘得用傳旨：“皇祖四十五年《實録》，字字句句都是先生費心看改幾次，我盡知道，先生恩該首加，却怎的不擬？着另改擬了纔行。”

閏八月
○三日丁亥，以淮王載珆薨，當輟朝三日，上御青素服視朝。命查文武官失朝者襄城伯李應臣等五百八十七人，奪祿俸各一月。先是，上以暑雨朝講稍間歇，輔臣張居正等奏：“皇上春秋鼎盛，正日新又新之時，且今四方入贺諸臣畢集，皆注仰聖德，欲一望見天顔，觀聽所係，不可不慎。近雖爲陰雨暫輟，然恐中外不知，以爲皇上勤政務學，漸不如始。臣等一念惓惓，願皇上日慎一日，朝講非有他事相妨，及風雨所阻，不得輟罷，則聖學日懋，聖治彌光。”上深以爲然，故是日例當輟朝，上猶出視事，入贺諸臣皆得面辭以行。上之虚懷納諫如此。

九月
○十七日庚午，上御文華殿講讀。先是，上以《洪範》一篇爲帝王治天下大法，講習既熟，每日作字，遂不用倣，特將《洪範》逐節手書，欲因習字，潛玩其義，務期精徹而後已。輔臣張居正等每侍書，輒又從旁稍爲口説。是日，居正指上所書字句，一一仰叩，上應如响。如訪是問，“陰隲”是默定，“汩”是亂，“彝倫”是常道，及他大義，無不了徹。蓋聖資天縱，又能留意問學，故其聰明日益開發如此。
○二十六日己卯，大學士呂調陽、張四維題：“首臣張居正父，封少師兼太子太師吏部尚書中极殿大学士文明，於九月十三日病故，昨二十五日晚報至，例應守制。下略。”得旨：“朕覽卿等所奏，痛悼良久。元輔張先生非尋常輔臣之比，親受先帝付記，佐朕冲年，安定社稷，一身關係，委為至重，況有往例，卿等亟當爲朕劝勉，毋事過慟，以朕為念，方爲大孝。一應卹典，着禮部便査例具奏。該部知道。”上手札諭元輔居正：“朕今覽二輔所奏，得知先生之父棄世十餘日了，痛悼良久。先生哀痛之心，當不知何如。雖然，天降先生，非尋常者比，親承先帝付託，輔朕冲幼，社稷奠安，天下太平，莫大之忠，自古罕有，先生父靈必是懽妥。今宜以朕爲念，勉抑哀情，以成大孝，朕幸甚，天下幸甚。”
○二十七日庚辰，上以元輔張居正聞父喪，特遣中官齎賜銀五百兩、紵絲十表裏、新鈔一萬貫、白米二十石、香油二百斤、各様碎香二十斤、蠟燭一百對、麻布五十疋。慈慶、慈寧兩宫各賜亦如之。吏部題大學士張居正聞父喪，奉聖旨；“朕元輔受皇考付託，輔朕幼冲，安定社稷，朕深切倚賴，豈可一日離朕？父制當守，君父尤重，准過七七，不隨朝，照舊入閣辦事、侍講讀，待制滿之日隨朝。你部裹即往諭朕意，着不必具辭。”

十月
○三日丙戌，大學士張居正疏乞守制，言略。得旨：“卿篤孝至情，朕非不感動，但念朕昔當十龄，皇考見背，丁寧以朕囑卿，卿盡心輔導，迄今海内乂安，蠻貊率服，朕冲年垂拱仰成，頃刻離卿不得，安能遠待三年？且卿身係社稷安危，又豈金革之事可比？其强抑哀情，勉遵前旨，以副我皇考委託之重。勿得固辭。吏部知道。”
○五日戊子，大學士張居正奏略。得旨：“覽奏詞益哀懇，朕惻然不寧。但卿言終是常理。今朕在冲年，國家事重，豈常時可同？連日不得面卿，朕心如有所失，七七之期，猶以爲遠，矧曰三年？卿平日所言，朕無一不從，今日此事，却望卿從朕，毋得再有所陳。吏部知道。”
○八日辛卯，賜百官帶煖耳。大學士張居正奏：“比者臣再疏陳乞守制，再奉恩旨眷留。又聞同官二臣言：‘昨送本官將臣奏本到閣，傳奉聖意雲：「雖上百本，亦不能從。」’譬人之誠，亦不能動天。臣始不信，今乃见之。下略。”得旨：“朕爲天下留卿，豈不軫卿迫切至情，忍相違拒？但今日卿實不可離朕左右。着司禮監差隨堂官一員，同卿子編修嗣修，馳驛前去營葬卿父，完日即迎卿母來京侍養，用全孝思。卿宜仰體朕委曲眷留至意。其勿再辭。該衙門知道。”是日，上復降手敕諭居正，曰：“朕以冲幼，賴先生爲師，朝夕納誨，以匡不逮。今再三陳乞守制，於常理固盡，於先帝付託大義，豈不鮮終？況朕學尚未成，志尚未定，一日二日萬幾，尚未諳理，若先生一旦違去，則數年啟沃之功，盡棄之矣。先生何忍？已有旨特差司禮監官同先生子前去造塋，事完，便就迎接先生老母來京侍養，以慰先生孝思。務要勉遵前旨，入閣辦事。豈獨爲朕？實所以爲社稷，爲蒼生也。萬望先生仰體聖母與朕惓惓懇留至意，毋勞又有所陳。”
○二十二日乙巳，先是，翰林院編修吴中行、檢討趙用賢、刑部員外艾穆、主事沈思孝，各上疏論輔臣張居正守制事，上覽之震怒。是日降旨，命錦衣衛逮至午門前，中行、用賢各杖六十，發回原籍爲民，永不敍用，穆、思孝各杖八十，發極邊衛充軍，遇赦不宥。
○十三日丙午，上視朝。敕諭文武群臣，曰：“朕受天明命，爲天下君，進退予奪，朕實主之，豈臣下所敢自擅？元輔張居正，受皇考顧命，輔朕幼冲，摅忠殫猷，弼成化理。以其身任社稷之重，豈容一日去朕左右？兹朕體其至情，厚加恩恤，凡人子所以榮親送終之典，備極隆異，元輔孝思已無不盡，亦不在此一行。且網常人紀，君臣爲大，元輔既受皇考付託，義不得復顧其私，爲朕倚任，義不得恝然自遂。朕爲社稷至計，懇切勉留，群臣都助朕留賢，纔是同心爲國。叵奈群奸小人，藐朕冲年，忌憚元輔忠正，不便己私，乃借網常之説，肆爲擠排之計，欲使朕孤立於上，得以任意自恣，殊爲悖逆不道，傾危社稷，大傷朕心。兹已薄示處分，用懲奸罔，凡爾大小臣工，宜各明於大義，恪共職業，共成和衷之治。如或黨奸懷邪，欺君無上，必罪不宥。欽哉，故諭。”
○二十四日丁未，上御文華殿講讀。刑部辦事進士鄒元標，上疏論輔臣張居正守制事，上以其具疏在先，未聞敕諭，命姑照艾穆例廷杖八十，謫極邊衛分充軍，遇赦不宥。
○二十六日己酉，大學士張居正奏略。得旨：“朕爲卿備加恩恤，曲全父子之情，卿爲朕抑情順命，實盡君臣之義，於網常人紀，何有一毫虧損？這廝每明係藐朕冲幼，朋興詆毁，欲摇動我君臣，傾危社稷，卿雖曲爲解説，於法決是難容。所奏朕已具悉，卿亦務勉遵論旨，用成大忠大孝，以終顧託之重，勿以浮言介懷。吏部知道。”

十一月
○五日丁巳，上御皇極殿，百官行慶賀冬至禮。是日，召鴻臚寺官至後右門，命中官傳諭：“元輔張先生父喪七七已盡，着鴻臚寺官催先生，明日好日子，即出入閣辦事。”
○六日戊午，上御平臺。命司禮監官孫斌至輔臣張居正第，宣召入見。居正奏：“比者臣父不幸，仰荷聖恩，賜吊賜賻，又遣官治葬，卹典殊常。臣於國家未有尺寸之功，叨此隆恩，感洞心膂。”叩頭謝。上曰：“先生孝情已盡了。朕爲社稷屈留先生，先生衹想父皇付託的意思，成全始終，纔是大忠大孝。”居正悲感哽咽。又奏：“皇上前後諭旨，委曲懇切，臣愚敢不仰體？又昔承先帝執手顧託，當以死圖報，今日豈敢背違？但臣賦性愚直，凡事止知一心爲国，不能曲徇人情，以致叢集怨讎，久妨賢路。今日若得早賜放歸，不惟得盡父子微情，亦可保全晚節。”上曰：“先生精忠爲國的心，天地、祖宗知道，聖母與朕心知道。那群奸小人乘機排擠的，自有祖宗的法度處治他，先生不必介懷。”因諭：“今日好日子，先生可就入閣辦事。”隨命賜銀五十兩、綵段四表裏，與酒飯喫。仍命文書官孫斌送居正至閣，居正即於禁門叩謝兩宫聖母恩賚，赴閣辦事。
○七日己未，上御文華殿講讀。輔臣張居正致詞云：“臣昨蒙聖恩召見於平臺，臣即遵命入閣辦事，今日再侍講筵，臣不勝感戴。”叩頭謝恩。上答曰：“朕昨見先生容顔消瘦，回宫奏知聖母，着先生爲國保重，不必思家。”居正伏地流涕，奏言：“臣犬馬餘生，伏蒙聖慈憐憫。”仍叩頭謝。是日，上手詔諭所司：“元輔張先生俸薪都辭了，他平素清廉，恐用度不足。着光祿寺每日送酒飯一卓，各該衙門每月送米十石、香油二百斤、茶葉三十斤、鹽乙百斤、黄白蠟燭乙百枝、柴二十杠、炭三十包。服滿日止。”
○十四日丙寅，上御文華殿講讀。先是，京營軍士以給散冬衣布疋粗惡不堪傳鬨，皇親武清伯李偉攬納内庫錢糧，乾没官價，今給軍之布疋即偉所上納者，致使贫軍不沾上惠。語藉藉聞禁内，聖母慈聖皇太后盛怒，宣諭切責偉，復使中官傳諭輔臣：“若按驗得實，即盡法處治，不私外家。”後使人廉問，實非偉所爲，乃包攬奸徒通同守庫内使乾没耳。由是偉得不坐，第窮治諸爲奸利者，革退該庫内臣三十餘人。是日講罷，上顧輔臣張居正等言及此事，居正對言：“臣響者見偉，每告以安分守法，善保富貴，其貪冒應不至此。若使按驗有狀，臣等亦唯知有國家，豈敢曲爲庇護？但連日訪問，諸奸惡已有主名，實不由偉。乃聖母此舉至公無私，中外臣民莫不仰誦。”上曰：“聖母之意，無非爲社稷、爲朝廷耳。”諸臣退而竊歡，以爲聖母不私外家，即漢明德不能及也。
○二十四日丙子，上御文華殿講讀。南京浙江道御史朱鴻謨上疏申救吴中行等，上覽之怒，謂輔臣張居正等曰：“鴻謨疏引敕諭，是明知故違，敢於黨護，宜照前旨重罪不宥。”居正奏：“鴻謨違犯詔命，本當重治，但詳其疏意亦無觸忤，不過書生沽名耳，乞從寬宥，庶於聖德彌光。且臣前已奏皇上，今後有言者，第宜置之，勿較可也。”上怒猶未釋，厲聲曰：“這廝抗阻，還當重處。”居正復爲頓首力請，上意始稍解，曰：“先生既如此説，且擬旨來看。”次日得旨：“朱鴻謨這廝，故違諭旨，黨護救擾，本當照例重處。但元輔等面奏力解，姑從輕，着革職爲民，永不敍用。以後再有瀆擾的，還將朱鴻謨拏來，一併照例處治，決不再饒。吏部知道。”

十二月
○二十二日壬寅，上御文華殿講讀。上與輔臣從容論所講《酒誥》篇戒崇飲之説。輔臣張居正等因言：“往者百官多以宴會妨廢政事，自郭子直等之後，大小諸臣皆夙夜競競，勉修職業，直有不惟不敢，亦不假之意。”上曰：“朕比奉聖母慈訓，宫中飲宴一切省减，及元霄燈火，往時猶設，今歲悉罷之。”居正等言：“此皇上遇災而儆、減膳徹樂之意。”上復言：“頃者星變，占云應在吴地。聖母因念吴地數被水災，小民困苦，即如織造一事，猶恐煩費擾民，相應裁省，近彼處有司奏織造者仍令解進，其飲未造未徵者，咸令停止，以蘇民困，不但蠲所少二十萬而已。”居正等因言：“聖母與皇上盛德節儉，軫民恤艱，思固邦本，即此一念，上與天通，天心必然感格，災沴自無不可弭者。”上又言：“宫中袍服尚多，不能尽御，近所解進，試之亦往往長不適體，徒久貯笥中，殊可惜耳。”居正復言：“願皇上回宫奏知聖母，嘗好作佛事，蓋欲廣資功德也。然不知佛事之功德有限，至於恤民一念，勝造千層寶塔，乃無窮之功德也。但聖諭欲俟孫隆等運袍服至，令臣等擬旨停免，臣愚竊以爲，聖母、皇上既軫念彼中民困，宜早發德音，庶使窮民得速霑恩惠，請不候孫隆本至，即傳諭户、工二部施行。”上欣然納之。是日，諭户、工二部：“朕念東南民力困敝，蘇杭織造病民，前差太監孫隆，着査已派及在於應織的，上緊織完回京，其未派並應措處錢糧，盡停行免，以蘇民困。該地方官都着仰體朕敬天恤民之意，加意節愛，不許借稱上用，横徴苛擾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