史蘇

按月份整理（本该）每日发空间的南明相关杂文小料。
上个月的我是非常咸鱼了，截屏书签和脑子里一大堆而懒得码出来……又被剧本支配了一个星期，本来很想补完三十一篇，想想还是算了。

2018年3月-10篇
 
余怀《甲申集》外十一种
陆放翁一绝云：“老去元知世事空，但悲不见九州同。王师北定中原日，家祭无忘告乃翁。”忠愤之气，落落二十八字间。林景曦收宋二帝遗骨，树以冬青，为诗纪之，复有歌题放翁卷后，云：“青山一发愁濛濛，干戈况满天南东。来孙却见九州同，家祭如何告乃翁。”每读此，未尝不为滴泪也。
《东山谈苑》卷八

陈去病《五石脂》
有女素嘉名树荣，适天廖〔寥〕长孙学山。才慧如其母，所作《水龙吟》词，凄然国破家亡之慨。词云：“谁知卧处徘徊，谢庭风景都非旧。画堂尘掩，蓬生三径，门垂疏柳。白昼初长，清风自至，流年空又。看多情燕子，飞来还去，真个不堪回首。昔日娇随阿母，学拈针，临窗挑绣。斜阳楼外，熨残铜斗，线纹舒皱。蚕欲三眠，莺还百啭，落花时候。问重来应否？销魂试听，江城笳奏。”盖兵燹之余，人事非故，不特君子䀌焉伤之，虽女子亦何独不然。

顾公燮《丹午笔记》
乾隆四十一年十一月奉旨，明季殉节诸臣及流寇偏殉者，俱得分别予谥。又建文殉节诸臣，亦一体核办。或予专谥，或予通谥。士民殉节者亦列入祀典。除靖难死事百余人外，明季共得三千六百五十余人。

刘健《庭闻录》
永历仪观甚伟，还滇，居四十日，冠马尾楞鬃帽，衣纯绢大袖袍，束黄丝带，举止有度，有甲士往观，端坐不动，亦不问其姓名。甲士叹曰：“此真皇帝也。”出，聚众谋反，事泄死。
卷三

○上自蒙尘，冠马尾楞鬃帽，衣屯绢大袖袍，束黄丝带，举止端庄，甲士参谒，静坐不视，奏语不答。满兵中有蓝旗章京兀儿特者，见而大愤，曰：“吴三桂食明厚禄，何无毫发恩乃尔！”谓其下曰：“此真天子也，可奉之为百世功。”八旗将士拜呼万岁，争去辫为号。统领邵尔岱牛录下蟒出洒出，纠兵官阿尔必、岳得济、苏间色、对大拜、门都海、住厄西兔等四十余人，自称平汉王，刻印缮装。乘城演剧举事，共扈上幸汉中起义，尽杀汉中大营兵。事泄，死者二千余人。
钱海岳《南明史》昭宗本纪
○吉坦然，江宁人，流寓衡阳。其尊人扈从永历帝上云南，坦然时尚少，亦随之往。……余问以滇中诸事，坦然多目击者。永历之自缅归也，吴三桂迎入坐辇中，百姓纵观之，无不泣下沾襟。永历面如满月，须长过脐，日角龙颜，顾盼伟如也。有满洲人见之，以为真天子，遂有密谋以图中兴者。事泄，诛四十余人焉。予曰：“我向闻其人，而遗其人之名，先生犹忆得否？”坦然曰：“亦忘之矣。然于法场上见为首者长七尺余，形如虎豹，皆言其膂力绝人，骑射为满洲之冠，永历以此益不得更延时日矣。”
刘献廷《广阳杂记》卷四

潘江《龙眠风雅》
左光斗
槛车至濠梁时杨大洪书至
荒郊一带惨风烟，缇骑征车江楚联。
含泪开书犹骂贼，同心共请祗呼天。
此生莫作无家别，万死惟知有剑悬。
寄语故人须早发，相期折槛圣君前。
《四库禁毁书丛刊》集98-158卷十三-165
左国林
/字于忠，号鹤岩，忠毅公之叔子也。顺治乙酉举人。少与兄国棅、弟国材齐名，号龙眠三左，吴越人士轩盖造访，以内交为幸。既举于乡，教授仪真，益翕然响风。升广东南雄司理，持法平恕，民以无□分校，镇□尤称得士。升河间府郡丞，未及行而殁，至不能归旅。观所著，有《陵江草》行世。/
杂感
美人抱瑶瑟，哀怨弹別鹤。
雌雄南北飞，一旦异栖托。
谅非金石性，安得仍如昨。
犹欲悟君心，朝朝佩兰若。
岂知斗酒味，昔厚今已薄。
徘徊淮水上，长啸风波恶。
集99-2卷五十-2
 
王夫之《搔首问》
楚俗好鬼，淫祀其小者也。妖术繁兴，乃欲试之兵戎之大事。士大夫惑于其说，为害甚烈。江汉间翕然相尚，贤者亦堕其中。如嘉鱼金公声以死殉国，岂非烈丈夫，而崇信申甫，以致丧师辱国，城几不守，与宋郭京一辙，贻万世笑。
 
震钧《天咫偶闻》
王觉斯所见亦众，曾见巨幅书《羸童骑饿马》一诗，当为大书之冠。又藏其《临汝帖》一卷，绫本。从贺监至鲁公共七家。自跋云：“丁亥二月二十六，天寒微雨，忽□而不雨。不知造物者何意也？时同张安河、吕亦仙、张千虑饮数盏。贱体方为疮所困顿，又花绫不健甚，徙倚未尽，欲书之兴，此亦命也欤？晋卿老乡翁曰：‘如何？’洪洞王铎。”按此跋语不甚了了，盖觉斯晚年，未尝不自悔其覆水难收，故多作愤语。士大夫立身不慎，失足一旦，千古难回。虽晚节自悔，何益哉！如其前一幅大书固极近杨风子，而其诗云：“羸童骑饿马，将近就红烟。 归路三千里，虚名四十年。牛神祈戬谷，石齿慰兰渊。家计憎人说，迷离日醉眠。”观此则觉斯亦绝可怜矣。味其诗语，盖非全无心肝者，特为钱牧斋辈所误，至于如是。以视史道邻、刘蕺山、黄石斋，其苦乐不天渊乎。
卷七
 
谈迁《北游录》
崔青蚓
都人崔青蚓，顺天诸生也。善书绘，轨守寂。无子，赘婿无赖，尽破其产。甲申之乱，竟馁死。吴骏公先生题其《洗象图》云：“呜呼顾陆不可作，世间景物都萧索。云台冠剑半无存，维摩寺壁全凋落。开元名手空想像，昭陵御马通泉鹤。燕山崔生何好奇，书画不肯求人知。仙灵云气追恍惚，宓妃雒女乘龙螭。平生得意图洗象，兴来扫笔开屏幛〔障〕。赤罽如披洱海装，白牙似立含元仗。当时驾幸承天门，鸾旗日月陈金根。鸡鸣钟动双阙下，岿然不动如昆仑。崔生布衣怀纸笔，道冲驺哄金吾卒。仰见天街驯象来，归去沉吟思十日。眼前突兀加摩挲，非山非屋非陂陀。昔闻阿艰〔难〕骑香象，栴檀林里〔内〕频经过。我之此图无乃是，贝多罗树金沙河。十丈黄尘向天阙，霜天夜踏宫墙月。刍豆支来三品料，鞭梢趋就千官谒。材大宁堪世人用，徒使低头受羁绁。京师风俗看洗象，玉河春水涓流洁。赤脚乌蛮缚双帚，六街士女车填咽。叩鼻殷成北阙雷，怒蹄卷起西山雪。图成悬在长安市，道旁观者呼奇绝。性癖难供势要求，价高一任名豪夺。十余年来人事变，碧鸡金马争传箭。越人善象教象兵，扶南身毒来酣战。惜哉崔生不复见，画图未得开生面。若使从军使赵佗，苍梧城下看如练。更作昆明象战图，止须一疋鹅溪绢。 嗟嗟崔生饿死长安陌，乱离荒草埋残骨。一生心力付兵火，此卷犹存堪爱惜。君不见，武宗供奉徐髯仙，豹房夜直从游畋。青熊苍兕写奇特，至尊催赐黄金钱。只今零落同云烟。古来画家致身或将相，丹青惨澹谁千年。”
纪闻上三二九

○崔子忠，字道毋，顺天府学生。形容清古，善于丹青，规摹顾、陆、阎、吴遗迹。居京师阛阓中，翛然一室，盎鱼盆树，逈出尘表。兴到则解衣磅礴，一妻二女，从旁点染，共相指示，间出以贻雅故，或用金帛购请，掉头勿顾也。少师莱阳宋继登与其子应亨、玫为同学，应亨官吏部，属选人，以千金为子忠寿，子忠笑曰：“若念我贫，不出槖中装饷我，而使我受选人金。”应亨愧谢。玫居谏垣，数求画，不应。一日，诱致邸舍，子忠不得已与画一幅，出坐邻舍，使童往取画，曰：“树石简略，尚须增润。”玫与之，子忠即碎画而去。史可法自皖抚家居，偶过其舍，晨炊不给，解所乘马赠之，可法徒步而归。子忠售马得十数金，呼朋轰饮一日而尽，曰：“此酒自史道邻来，非盗泉也。”生平好读书，尤深《戴礼》，发为古文诗歌，博奥奇崛，非近世所有。甲申乱作，潜避委巷，竟以饥死。
《畿辅通志》卷七十九文翰顺天府

 
冷士湄《江泠阁诗集》
文太史椅歌为姜仲子赋[1]
忆昔明当嘉靖时，四海平宁无乱离。
衡山名德重天下，挥毫对客长于斯。
衡山既没存此椅，付与隆池门下子。
隆池奄忽此椅存，复归故物衡山孙。
衡山之孙为相国，坐此谋谟补衮职。
吁咄嗟！
谁知相公没后成永嘉，国难崩奔乱似麻。
门阀一时漂没尽，此椅流入尧峰家。
尧峰文章天下著，置此尧峰读书处。
起居不或暂相离，把酒赋诗常此据。
一朝谢去作修文，尧峰之子持赠君。
追惟想像前朝物，异代兴亡安可云。
此椅虽微百余载，冰火身经几更改。
世间无事不沧桑，此物依然尚犹在。
嗟君之家向来亦是飘零后，对此能无不怀旧。
椅乎、椅乎！
倘君傲然拥书万卷坐其旁，能令白屋生辉光。
而今虽伴乌皮几，他日曾陪绿野堂。
避世若非徐孺榻，逃时端是管宁床。
从兹千顷云楼上，高对南窗注老庄。
[1]衡山即太史公征明。隆池，太史门人彭公年。相国，震孟。尧峰，汪苕文琬，山斋千顷，云虎丘仲子山栖处。
《清代诗文集汇编》111《江泠阁诗集》三卷七言古十九-四一
赠刘一韩
/前明崇祯时，余总丱，读书一韩家，与之共学。未几，遭变。余客白下，一韩亦徙居金沙，天各一涯，不相闻问者五十八年，已而咸归故里。乙亥秋，偶过茶舍，与一韩接席酬酢间，了不认识，久之，述序，始悉其为少年时垂发交也。 秃鬓衰颜，各皆皓首，追忆畴曩，能无黯然，昔人所谓对此虽近，邈若河山者。因述数言以赠。/
分明记得垂髫日，一别于兹六十年。
昔作儿童今皓首，几番沧海复桑田。
来归丁令人民改，重会苏丹甲子迁。
同说少时如梦寐，大家相对各茫然。
七卷七言律十七-八六

周亮工《尺牍新钞》
王士禛
与程昆仑
林茂之先生，今年八十有三，文苑尊宿，此为硕果，亦岿然老灵光矣。 顷相见，询其平生著述，皆藏溧水之乳山中，诗自万历甲辰，未付枣梨。茂翁贫且甚，不能自谋，板行行恐尽沦烟草。今人黄口才学，号嗄连篇累帙，遍布通都，此老负盛名七十年，至不能传一字于后世，可惜也。弟意先检点其近作，约好事者人任一卷，积石为山，集翠成裘，大是佳话，顾同志寥寥耳。
一卷二八

○福清林古度茂之，万历中诗人，与曹南宫学佺、钟学宪惺友善。乱后居金陵乳山，每过，余亲为撰杖结袜。康熙甲辰，林携其万历甲辰以后六十年诗诣余，求为拣择。 仅存其甲子以前诗百余篇。施愚山见之曰：“吾交林翁久，不知其诗清新俊逸，源本六朝初唐，乃如此。”
王士禛《渔洋诗话》卷上
○一钱行赠林茂之 汪楫
甲辰春，林茂之先生来广陵，余赠以诗有“沽酒都非万历钱”之句。 先生瞠目大呼曰：“异哉！子知我有一万历钱在乎？”舒左臂相视，肉好温润，含光慑人。盖先生之感深矣！更为赋《一钱行》。
前朝万历之八载，茂之林叟生闽海。
三十名高走京洛，六十国亡遭冻馁。
钟山踯躅几春秋？那有酒钱悬杖头。
屈指今年八十五，春风重醉扬州醑。
读我诗篇忽失声，老泪纵横不成雨。
为言昔曾买藜藿，手持一钱人错愕。
方嗟旧物不逢时，又遇孙儿索买梨。
市上孩童都不顾，老夫心苦傍人嗤。
一片青铜何地置，廿载殷勤系左臂。
陆离仿佛五铢光，笔划分明万历字。
座客传看尽黯然，还将一缕为君穿。
且共开颜倾浊酿，不须滴泪忆当年。
○一钱行赠林茂之 吴嘉纪
先生春秋八十五，芒鞋重踏扬州土。
故交但有丘茔存，白杨催尽留枯根。
昔游倏过五十载，江山宛然人代改。
满地干戈杜老贫，囊底徒余一钱在。
桃花李花三月天，同君扶杖上渔船。
杯深颜热城市远，却展空囊碧水前。
酒人一见皆垂泪，乃是先朝万历钱。

（我只想打爆王渔洋的狗头。
这个逼，给林先生刻集子，把天启四年到他寿终正寝这四十二年的产出全部删光，现在已经看不到他遗民时期的诗文了。
老王策划这缺德事的时候，讲他“诗自万历甲辰，未付枣梨”，老王删他文章是康熙三年，二十年前的春天祯祯上吊了，两年前的春天小桂被俘跟着也给弄死了，这一年春他带着那枚万历钱来到扬州，吴野人写给他的诗说“江山宛然人代改”，突然哭崩。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