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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南乡子」第四十一章 埋血空生碧草愁

一个想写很久然而不出意料地没发挥好的小高潮,文青楚王向着神经病的道路一去不复返。
第四十一章 埋血空生碧草愁

       顾胤良既未带长随,亦没有提携着礼物,通体只一件绯红的二品公服,孤身一人被得了令的门房恭敬引往一处暖阁。见遍地琼莹茫茫,瑶枝颤颤,匍匐的枯草间是十数株虬瘦清消的重叶梅,那一攒攒鲜洁寒软的花瓣似枝头吐出的无数白莲,又间有疏落红梅四五棵,映雪迎照样地生着磊磊的朱花,如燕脂一般。
       楚王就站在阁子里头,一身挺拔富丽的锦袍,青玉锻面用银线掐出松鹤的样式,正用一柄连着心字坠子的赤金杓儿往销金古磁鼎炉里添香,炭气一熏,一蓬白烟便似冰纨雾谷般幽幽地飘溢出来,发散着凛冽的寒香。见顾胤良只身一人躬身行礼,并不见卫昶,眼中惊异惟有一瞬,便取过一张汗巾打湿擦了擦沾在指尖淡红的液膏,又将回折至腕的广袖放了下来,回头几步拉起他的手,笑道:“知道先生喜欢梅花,孤亲手调了剂淡梅香沉,这才揭盖撮灰,先生就来了。”一面吸了吸鼻子,蹙眉道,“——不爇不知,脑麝添多了些,先生若嫌冷,我令人拿几个手炉脚炉来。”顾胤良平静地看着他亲切热络的表演,至话音刚落,摇头笑道:“不必麻烦,殿下的美意,下官心领了。”楚王笑道:“向来一瓣香,敬为曾南丰。先生能体我意,我幸甚至哉,先生,里面请。”
       遂联袂步入内室,这一间华堂玉裹金妆,瓶、炉、乐、兵悬贴四角,书橱槅柜里尽是成堆的书本卷轴,正心一张金丝楠雕成的画案,一方澄心堂纸上行草录着今朝的诗:琴剑飘零西复东,旧游清兴几时同?顾胤良骋目看了一眼,楚王又笑:“此地本是给亲戚准备的斗室,因后边在唱戏,安静场地寥寥,委屈了先生,往这边坐罢。”顾胤良随他坐下,接过一盏烫开了的鹅黄酒,转眼见连珠幛下袅娜透入分烟气来,幽芳寒生,金杯里的绍酒却暖烫非常,这满室生香,便若落入了无明网。换作旁人,早已在这似礼似兵、似恭似倨的招待下坐卧不安,那布政却是道:“下官究竟是不请自到的,殿下贵为列圣血胤,今上叔伯,如此抬举,反教下官越发地无地自处了。”楚王笑道:“高祖申威于秦、项,而屈于商山四公,明王圣主,莫不尊师贵道。先生不辞辛苦,为犬子择定教师,又兼上回一别,我对先生思念得很,执礼过了些,却并非有意疏了先生,请先生亦莫与我生分。”听罢此语,顾胤良面颊上如常笑着的神态忽而渐凝渐沉,他在这一霎变得正襟危坐庄容沉穆,竟缓缓起身,行大礼道:“内则父子,外则君臣,此人之大伦,君臣主敬,无敬则失人伦。下官斗胆,请殿下收回此言,以待臣之礼相待。”
       楚王撞了个磕碰儿,既不灰心气馁,也不恼羞成怒,他慢条斯理地抿着鹅黄美酒,道:“天命未绝,则是君臣;当日命绝,则为独夫。诸侯不期而会者八百,武王安得而止之哉?命之绝否,人情而已……”
       顾胤良霍然抬头,厉声喝断:“殿下慎言行!”
       楚王微微一笑:“先生适才说领我的情意,先生方领会的,原没有这层意思吗?那好,索性孤也说开了罢。”他猛地砸落双龙抢珠贴金盏,琥珀玉珊瑚山似的酒浆赤淋淋洒了一地,他抓着扶头,从椅面上站了起来,踏在淋漓断玉残水上,继而走到墙边,嘡啷啷拔剑出鞘,一面青霜紫电一样笔直看着顾胤良如覆冰雪寒气的眸子,冷笑道,“孟子事齐梁之君,论道德则必称尧舜,论征伐则必称汤武。尧舜汤武之政不存久矣!天启鼎革,昭在今日。甲兵已围了江陵府,晋阳之甲,堂堂之师,在赵鞅手中,不过是清君侧;在本王手中,未必不可清君!这里的人现在谁都出不去,先生既为善人知士,今乃不能受尽言以顺天应人哉?”
       顾胤良虽早知北行凶多吉少,未料他如此急于求成,一时双颊苍白,反倒冷静下来,冷冷道:“殿下——我再称你一声殿下,三百年清平世界,十三代列祖列圣,太祖高皇帝之七庙,今日因你而蒙羞。”他说罢,便不去看提剑而立、眸光似碧水秋莲般锐不可当的宗亲藩王,而是轻提着袍子端坐椅上,闭目再无言语。
       饶是楚王涵养绝佳,他屡屡低下示好,甚至不惜放慢了脚步,只为最后争取一次湖广首官的支持,他想亲自验证,顾胤良究竟是来赴死,还是来与他结交?他本怀有两三分奢望,到头仍不过平白生受了一番奚落。他当初贵为亲王,现如今更是咫尺可登帝位,将来是要成为不祧之宗的,不识时务还自罢了,他们师生自投罗网,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,是要同他当面叫板么?一时间大怒上火,十世的教养都被抛去云外,俊美的面孔阵青阵白,执握着剑柄的手止不住地发抖。楚王深深吸了口气,举剑平指,厉道:“顾藩司,本王敬你而来,莫要因为执念,令孤拣佛不成,白费了这香花供养!”
       鳞铗星镡的光芒映上他苍白憔悴的面容,天憎梅浪发,故下封枝雪,琉璃窗屉外零星的雪花忽作搓绵扯絮一样盖头浇下,摔珠碎玉般澌澌作响,一晌便把满树红白牢牢遮去。他缓缓睁开眼,抬头看了看气势凌人的逆臣,那道雪亮剑光笔直入目,这一眼竟是透出了铮铮的冷色。他淡淡道:“红紫乱朱、佞伪驰骋的事,自古惟有丕、莽辈主之,恕我做不来。”
       楚王怒极反笑,点头道:“孤成全你的忠义。”竟不愿多留一刻,猛地掼下玉剑,大步出了内室。守在门外的护卫见他出来,不待下命,自行把住了阁子,周太瓆一早从看陈秋涛的院子踅了过来,阁内的锋芒也听了七七八八,当下取了两顶雪帽、一匹正红猩猩毡追上前去,问道:“此人如何处置,尚须王爷明示。”楚王目不斜视,一壁在雪中遄行,一壁冷然道:“既不能为我所用,那便留不得了,顾胤良秩在从二品,是本省的首领官,拘押府中,迟早是个祸患。”周太瓆微微沉默,道:“王爷,不如等一等。”楚王想起片刻前眼前那副平静淡漠的样子,那鄙夷至极的神气,就觉一股莫大的怒火充膛填膺,他的声音在寒天冰色的映衬下,显得尤为森冷刻骨:“既留不得,只有杀了,他敢孤身一人来撄鳞,就该做好这个憬悟。”周太瓆摇头道:“臣以为……”正一摇首间,他的余光恰瞥见楚王半盖在袖下、不断收紧震颤、张脉偾兴的右手,那因过于紧绷而暴起的道道青筋里,流淌着与太祖皇帝一脉亲传的鲜血,那是挑动天下的兴奋和恐惧,于抛弃礼教伦常的这一刻,在他浑身的血脉中纠缠燃烧。周太瓆眨了眨眼,深深吸了口寒冷的空气,把余下的守成之谏缓缓吞回腹中。
       楚王迟迟不归,赵枨身为少主,理当然担负起应对宾客之责。他年纪尚小,家仆便想了个折衷的法子,用翠碧饮子兑了宫酒,至此时吃了两三盏,并不见痴态。一出戏刚落幕,四面盖幛均已展开,幛沿外潇潇的堕雪里,忽而响起了空谷足音,楚王的脚步极轻,细微的踏霜陷雪声飘然而过,赵枨忙从座中起身,与众宾恭迎他入座。楚王笑拉了他坐下,指着台上道:“唱到哪了?”赵枨平日不常听戏,这时瞧了一眼,见是旦角恹恹地扶病上前,认真想了想,便答道:“剑合钗圆。”楚王一笑颔首,摘了雪帽,方接过一杯热茶细吹慢品,就闻噼里嘭啷响起一串脆响,继而一阵畅笑传来,远远竟是个文士装扮的轩朗人物走入庭中:“王爷,世子,世纶来迟了!”
       楚王点头道:“就等你来。”一旁披红戴金的世子却坐不住,从座中一跃而起,穿过面露惊异的席间贵客、鹅毛鳞甲似的雪花,俨然一天的小脸儿霎时绽出笑来,轻挽着袍子飞扑进他怀里:“韦叔叔!”却又忽从他怀中抬起了头,茫然问,“韦叔叔,你……你怎么穿了甲?”
       韦世纶俯下身,摸了摸他吹得冰凉的脸蛋,笑道:“臣不但穿了甲,且按了兵、取了兵仗,小殿下,今日这些人都是来为你贺寿的。”
       他说话时,一队披袍戴兵的军士踏着满地晶莹琼雪静穆地涌入庭院,不必下命,就将歌舞筵席团团围住。戏台上的戏子见状,早已迈不动步子,就见俊朗英挺的将军横目看来,一声大喝:“不许停!”他轻轻推开赵枨,交予一参将带出园子,高声道,“左氏云,过天子之城,櫜甲束兵。听令,收兵器!”刀剑归鞘,韦世纶向座上的楚王俯首跪拜,他的额首在触碰雪地的一刹那,得到了四方士卒整齐震天的呼应。
       “——吾皇万岁,万岁,万万岁!”
       周而复始,唱拜三遍,赵枨离得最近,早被吓得呆了;只见宾客或坐或立,或披猖狼狈,或懵懂迷茫,或恐惧填膺,或惶惶不知所为。楚王微笑道:“卿起来罢。”他屈肘撑住扶椅,两手发力支起身,向那些瞠目结舌尚不及反应的人们淡淡笑道,“大行皇帝鼎湖久矣,权臣裁诏,将山河付孽子。”他慢慢走到座前,招了招手,即有兵卒迅速将食案撤去。他的音色温和平宁,双目却如铁冰冷,似一柄秋霜劈空扫下,“诸君其知乎?”
       他这启闭之间轻飘飘的吐词,袖中出具继而一扬掷地的洋洋檄文,掀起的震撼倒比方才大逆的一幕来得更深更猛,好似一记无声重锤,终于将他们唤醒。最先醒悟的反而是江陵县令许俨,他散馆释褐不过才三载,青袍下还是一具青春身躯,他这样的年纪,这样单纯的资历,若没能拉拢,便不会妥协。许俨提袍而起,弯腰慢慢拾起了那张软润熟宣,掠视几眼,向前一看,靠前的几个高官均微垂头颅,刻意避开了他。许俨目光如炬,骤然凝聚在了一锦衣的元老面上,唤道:“顺修先生。”待得那老儒颤巍巍抬头望来,就听一声轻蔑的嗤笑,“先生惯来清高绝人,今日却甘愿俯就下尘,为乱臣贼子捉刀,俨忝列门墙,替诸学子一羞矣!”
       那一颗苍髯皓首摇了摇,身子霎时软了下去,又被人搀定了,歪歪斜斜地靠在椅背上。楚王抬手止住就要上前拿人的军士,笑道:“许知县说错了,我乃本朝国胤,非乱臣,今有大盗窃国,我起兵靖氛,杀家纾难,又非贼子。”他自称为“我”,虽前有嵩呼万岁的一幕,毕竟不成礼制,但又区别于诸侯称孤道寡,其实已默认了潜图问鼎之志。许俨本是登榜进士,于矜句饰字最下功夫,他的用意一听便明,当下甩开同衙的牵扯,挺身高声道:“楚王诽谤今上,无非帘视壁听,有何凭据?”
       楚王笑道:“尔历徵伪官,这一身冠带,亦非正统所赐予,我为何要同你说?”
       许俨倒不妨他强词,一时没有怡然理顺,正穷思对策之时,原本端坐的一人忽轻整衣袍,缓缓起身:“那么我呢?”
       楚王朝下望了一眼,点头道:“原来是参政。”
       许俨扭头看去,说话之人着三品孔雀绯袍,除哑口无言的臬台之外,俨然为在场品秩最尊者,正是位省里的大员,布政使司参政杨廷纶。杨廷纶走上前来,轻拍了拍他的肩膀,越过他来到席外,抬目道:“我这身冠带拜先朝所赐,殿下可愿与我说?”楚王颔首笑道:“参政知仁徽太后否?”杨廷纶眸色一寒,旋即道:“仁徽太后乃皇上生母,贝锦萋菲,欲污先灵么?”楚王微微一笑:“墙有茨,不可埽也,中之言,不可道也。先帝非为不知,言之则辱也。”此言一出,举座哗然,仁徽太后早逝,其是何方神圣,或许有人一知半解;但在坐诸位均是制艺出身,《墙有茨》这一篇的通义、疏义、古义,莫不融会贯通。正义云,是其冓合淫昏之事,其恶不可道也,从古至今,像这样议论帝后的宗王,他们闻所未闻、见所未见。杨廷纶冷笑道:“这真是好大一项罪名!殿下红口白牙这般一碰,就将前朝宫闱骂遍,魏台之上唱戏耳!”楚王笑道:“你不要借古讽今。曹瞒汉贼也,我堂堂宗室,岂能与他相提并论?况吾儿幼弱优柔,存亡绝续之事,料他也做不成。”他叹息一声,向前走近一步,并不去理会那些要么过从甚密,要么不敢出声的宾客,只望着场中二人,耐心劝道,“世必有非常之变,然后乃有非常之谋,二位当知,我性奉道君,深知道经之中,有清净无为、织白守黑之旨,我亦情非得已,若非先兄蒙尘,朝廷暗昧,诸藩不知真情、无有敢为者,断不至如此。景州公,《中庸》也说明辨,文过饰非,古人所不耻,窃主北都者,国人不子。参政如稍知大义,当念微启玉马朝周之举,千载之下,望之冰凛。”
       杨廷纶冷冷道:“千载之下,我不知谁会青史传名,但你——楚王殿下,煌煌《春秋》出,传世百代千年矣,尔惧乎?”
       楚王道:“以身殉道,不是那般容易的事。”他重新看向许俨,微微笑道,“许司马,你与本府太守共事一场,依你之见,他知不知这个大义?”许俨冷哼一声道:“端公为正人,你休要枉费心机!”楚王笑道:“只怕他和你一样,是不识时务。”许俨冷笑道:“许俨只知圣天子垂拱在京,天下更没有认贼作父的大义。”楚王叹了口气,垂头缓缓扫过那一张张情态各异的面孔,道:“愿顺天运景命的,便跪下吧,来日驱逐篡逆,诸位皆是有功之臣。”场中稀稀拉拉跪倒了一半,有几个犹犹豫豫,屈膝到中途忽然站起的,瞥见雪地上寒光凛凛的金甲忙又跪下的,雪已积了数寸厚,霎时被红青官袍朱紫锦衣挤挨着踩坍了一片。楚王的目光透过灰白黯淡的雪场彩幛朝外复看了一阵,这时方才揉了揉眉骨,下令道:“把逆命者都与我绑了。”
       众人大吃一惊,不及反应,连同半跪不跪的一块压弯下腰,腕臂一阵锐痛,就被反剪到身后。那前来报信的金司丞跟曾太监不过稍有迟疑,本以为他先头和颜悦色,并不至于鱼死网破,哪知他翻脸不认人,保养得宜的面庞往地上一撞时才怵然清醒,那金誉梁疼得嘶嘶直抽冷气,惊叫道:“殿下!殿下!”吓得结舌似的只一味呼唤,却教人牢牢捆好了撂翻在地,楚王如不耳闻,同身旁的谋主道:“我剑指直隶,正可以作祃祭之用。”周太瓆未及答话,忽闻场中一声大喝:“等等!”楚王扬了扬眉,走到杨廷纶身边,提着袍摆轻轻蹲下,轻声问:“景州公改主意了?”杨廷纶虽未受缚,两胁双肩却均被死死抵住,他因而奋力抬起头,却仍只见眼角簌簌垂下的一片绣蟒衣袖。楚王静静等了一会,随又起身道:“太上不辱先,其次不辱身,杨参政是我尊敬的人,你等都退下。”挟制的军士应命撒手,恐他向死而生,不敢走开,遂留在楚王身侧守护。杨廷纶慢慢站了起来,长立于楚王眼前,一面拍去襟口的雪泥,又扯平衣角的褶皱,他庄重而从容地端正了衣冠,周身红绯衬入茫茫飞雪中,令人为之微微眩目,楚王止住了韦世纶的插言,静默地望着他。杨廷纶终于放下手,端重肃容道:“我为陛下守封疆,封疆有难,义当一死,不可或辞,但朝廷大臣,自有汉官威仪。”他转而朝向压制在地的许俨,挽起他的手,“来,起来。”那士兵一时呆了,竟任他托着许俨徐徐站起,继而听他微微一笑,“贤辈愿从我乎?”许俨抬目笑道:“先生大义捐生,俨无所不从。”
       他二人话音一落,如一石激起千层浪,霎然足有十数人群起响应。楚王冰塑雪碾般的脸颊愈显苍白,他退后一步,怔忡良久,摆手道:“……都带下去。”楚王稍稍沉默,“杀了,衅鼓。”
       许俨大笑:“赵秉槙,天必殛汝也!”
       待得不降之官就法湖畔,楚王返回座中,周太瓆上前一步,凌厉的目光扎住在场官高秩隆的按察使任斌,他正怔怔地挺着上半身,双目涣涣,就听耳旁一声炸响,叛王的谋主厉声斥道:“你等既不能死报伪朝,真主在前,独不知君臣之义?!”
       任斌遭他当头棒喝,懵懵懂懂地转了转眼,不经意望见戏台上二三个胡奴拥扯着一匹马儿,豪士黄衫道:“玉碎香悭,为你怒冲冠把剑弹,朱门限,几年山上更安山。秀才,不是请你到俺家去,是请你到你家去。好伤残,你骑着俺将军战马平心看,抵多少野草闲花满目斑。”生角道:“则怕卢太尉害了人也!”他猛地瑟缩了一下,余光就瞥见了那片浓雪上纷乱的猩红雪白,高昂的头颅缓缓低了下去。于是再无人敢抗争,这些尊贵的宾客一双双、一对对地脱席而出,前后推搡着,失魂落魄地在王座下跪拜。
       周太瓆回头请示,只见楚王眼中,那片剔透似完璧、脆薄似青瓷的浓翠冰池边,泼砂镕金般的四处流淌着汩汩的热血。方将遮蔽,俄而雪晴,秽迹和脚印皆已盖去,惟留道道血痕漫漶在雪中,教天光与冰光一映,就成了一滩幽幽的碧色。楚王点点头,示意周太瓆念诵檄文,边把目光移开了去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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