史蘇

大概讲一个康熙年间的士子，赴京应试，不第南归，周游旧国，于燕子矶头遥祭太祖之灵，于太湖吊陈夏诸君之魂，于嘉定睹丘墟之惨，于广陵应林公之会，与最后一代年光不再的海内遗民相交，谈起了昔年兴亡之事。

集句：史蘇
曲：河图《雨碎江南》

风雨替 乾坤又见陆沉时[1]
苹蘩待荐 春帆已过 燕子复来归[2]
江魂销罢欲别 蛩声到处相随[3]
故宫近也 铜驼重呜咽[4]

啼鹃续 青山簇[5]
谁能拨层云 莫唱诗人白苎[6]
酝酿一番春 总添了黄土
江山如许[7]

公乎来 为我筑室傍夜台[8]
绿萍将水覆 黄叶霜摧[9]
春光毕竟今何处 柳麾红絮[10]
剩得白杨粪土 皓月依芳树
秋来梦绕 尽燕麦兔葵满路[11]

「钟山东望翠如烟，王气依然似昔年。」[12]
「回头前日登临地，烟满霜台何处看。」[13]

犹记取 珠履三千宴画楼[14]
茂苑花飞 白门柳断 更华屋山墟[15]
一字一声低按 南北烟林都换[16]
丹枫和雨 年年滴荒丘[17]

最伤心 繁华往事空流水[18]
倏忽十载 游人代改 江山宛然在[19]

伶仃老生忽醉挽袖舒臂连钱
笔划分明 前朝太平年[20]

苹已霜 蓼已霜
槐宫梦醒时分 关河较梦长[21]
寒烟迷蔓草 陈迹久苍茫
兵气销光[22]

君不见 回波难挽流凘住[23]
况此土他方 昨非今是[24]
且有江上客未还 归云故山[25]
积得陈年旧梦 古剑花生锈[26]
蓦然却想 不道蹉跎竟迟暮[27]

[1]顾与治《真州拜文丞相祠》：“杨子江头丞相祠，春帆吊古独看碑。中兴百死犹思济，正气千年俨在斯。风雨如闻九合语，乾坤又见陆沉时。吞声野老偷生久，未荐苹蘩泪已垂。”
[2]余怀《菩萨蛮》：“斜阳芳草情无限。燕子又来归。门前双柳垂。”
[3]黄永《沁园春·悲秋》：“醉时屡舞回回，看云气漫空白日颓。似江魂销罢，黯然欲别；潘愁尽处，如送将归。”
[4]纪映钟《金陵故宫》：“故宫遂荡然，旷莽驰飞駮。谁问荆棘驼，空怜腐草爝。……野人近宫住，廿年悲落魄。出为露肘行，入不饱藜藿。”
[5]计南阳《满江红·夏怀》：“别泪暗随流水去，愁眉又见青山簇。且休歌、鱼戏叶田田，江南曲。”
[6]纪映钟《次板浦》：“日月此中生，金丸舒一线。……谁能拨层云，见此双宝钿？”吴应箕《六月二十七日立秋》其三：“莫唱诗人白纻歌，可怜江北尚干戈。梦里砧声听不得，悲哉秋气独谁多？”
[7]陈子龙《二郎神·清明感旧》：“多少红颜天上落，总添了数抔黄土。最恨是年年芳草，不管江山如许。”据传这是卧子先生的绝笔。
[8]夏完淳《细林夜哭》：“公乎！公乎！为我筑室傍夜台，霜寒月苦行当来。”
[9]徐崧《游南翔白鹤寺》：“池角绿萍将水覆，树头黄叶被霜催。蟠龙柱老门空闭，放鹤僧亡客不来。断础荒基萧瑟甚，只看儿戏剧苍苔。”
[10]吴骐《踏莎行》：“花堕红绡，柳飞香絮，流莺百啭催天曙。人言满院是春光，春光毕竟今何处？”
[11]魏允柟《金明池·金陵怀古》：“燕子矶边，凤凰山上，又是狂风骤雨。金砌玉阶何处问？尽燕麦兔葵满路。问秦淮、桂楫兰桡，却只见衰草，垂垂将暮。叹绛阙蛛萦，纱窗尘积，一任晚鸦来去。”
[12]陆世仪《望钟山》。
[13]张养重《雨中重过钓台》。
[14]吴伟业《沁园春·赠柳敬亭》：“眼中几许王侯？记珠履三千宴画楼。叹伏波歌舞，凄凉东市，征南士马，恸哭西州。”
[15]邓汉仪《满庭芳·吊袁荆州箨庵》：“茂苑花飞，白门柳断，才人煞是凄凉。夜乌啼处，檀板剩青霜。”吴绮《贺新郎·姜学在清瑶屿中和陈其年韵》：“记当年、湖边杜牧，置身图画。今日飘零江海上，游倦临邛司马。梦醒后、邻钟初打。华屋山丘休更叹，看乌衣、燕子重来者。今古事，难凭藉。”
[16]冒襄《鹊桥仙·重九日登望江楼演阳羡万红友空青石新剧老怀怅触倚声待和》：“朴巢已覆，苔岑遥隔，剩有丹枫堪玩。今朝重上望江楼，怅南北，烟林全换。……尊前新谱，曲终雅奏，一字一声低按。”
[17]陆世仪《同葛瑞五游吾谷》：“软舆素舸芳春乐，石马穹碑故国愁。惟有丹枫如血泪，年年和雨滴荒丘。”
[18]余怀《桂枝香·和王介甫》：“繁华往事空流水，最飘零、酒狂诗瘦。六朝花鸟，五湖烟月，几人消受。”
[19]吴嘉纪《一钱行赠林茂之》：“昔游倏过五十载，江山宛然人代改。满地干戈杜老贫，囊底徒余一钱在。”
[20]汪楫《一钱行赠林茂之》：“〔甲辰春，林茂之先生来广陵，余赠以诗有“沽酒都非万历钱”之句。先生瞠目大呼曰：“异哉！子知我有一万历钱在乎？”舒左臂相视，肉好温润，含光慑人。盖先生之感深矣！更为赋《一钱行》。〕……一片青铜何地置，廿载殷勤系左臂。陆离仿佛五铢光，笔划分明万历字。座客传看尽黯然，还将一缕为君穿。且共开颜倾浊酿，不须滴泪忆当年。”
[21]王士禄《长相思·本意》：“苹已霜，蓼已霜，碣石潇湘尚渺茫，关河较梦长。”
[22]彭孙遹《沁园春·和韵答金峤庵》：“往古来今，如许英雄，钟鼎旂常。尽飘风冷雨，余声消灭；寒烟蔓草，陈迹苍茫。南顾昆明，东瞻闽越，二十年来一战场。到今日，喜丰年多黍，兵器销光。”
[23]王夫之《摸鱼儿·江天暮雪》：“知此夕，一派瑶峰玉宇，朦胧半函银兔。清晖的皪蛟冰瀁，疑是东方已曙。君莫觑，君不见、回波难挽流凘住。珠摧玉仆。向帝女祠东，昭王潭北，直下长江去。”
[24]金堡《沁园春·题骷髅图梅花道人曾有此作见其浅陋乃为别之得七首》其二：“任劈波鱼痛，明年昨日；穿空鸟痒，此土他方。旧恨非存，新欢莫续，地老难扶天又荒。”其五：“城郭人民，昨非今是，华表归来也不消。”
[25]万寿祺《行脚》：“飞鸟移前浦，归云满故山。五年江上客，今有几人还？”
[26]金堡《贺新郎·感旧次竹山兵后寓吴韵》：“隔溪渔网悬如旧。渡前村、叩门不应，狺狺多狗。积得陈年零落梦，搬出胸中堆阜。要浇也不须杯酒。”
[27]徐喈凤《青玉案·警悟》：“范韩事业曾相慕，不道蹉跎竟迟暮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