拼一个甲申国变殉难君、臣、戚、民遗句，己亥年三月十九。选句出处附下，余无语录记载者不计。记甲申殉国事文本较为常见，故以《北略》与《纪事本末》为主，他书为辅。说来是我入明末坑逢的第三个国变日惹。
君
崇祯帝朱由检自缢死
冯梦龙《甲申纪闻》：先帝被发，衣白绵紬袷，蓝纱道袍，下体白绵紬褌，一足跣，一足有绫袜，及红方舄。于衣带得血诏云：“朕在位十有七年，薄德匪躬，上邀天罪，至虏陷内地三次，逆贼直逼京师，诸臣误朕也。朕无面目见祖宗于地下，以发覆面而死。任贼分裂朕尸，勿伤我百姓一人。”
张廷玉《明史外戚列传》：永固奏曰：“臣等已积薪第中，当阖门焚死，以报皇上。”帝曰：“朕志决矣。朕不能守社稷，朕能死社稷。”
文臣
大学士范景文投井死
徐秉义《殉君传本传》：止道傍五显庙，不知帝已晏驾，犹书遗疏，谓家人曰：“今日之事，皆谋国者刻削所致。四十日辅臣不能补救，惟一死以报君恩。后世有谅我者，知误国家者自有人也。”随至演象所，望拜阙庭及先陇，属曰：“翌晨收我。”遂投双塔寺井中，四日始敛。
户部尚书倪元璐自缢死，一门殉难
谷应泰《明史纪事本末》：户部尚书兼侍读学士倪元璐闻难，曰：“国家至此，臣死有余责。”乃衣冠向阙，北谢天子，南谢母。索酒招二友为别，酬汉寿亭侯像前，遂投缳。题几案云：“南都尚可为。死，吾分也。慎勿棺衾以志吾痛。”因诏家人曰：“若即欲殓，必大行殓，方收吾尸。”乃缢死。三日后，贼突入，见之颜色如生，贼惊避他去。一门殉节，共十有三人。
左都御史李邦华于文丞相祠自缢死
《神道碑》：十八日，贼破外城，移宿吉安馆文信公祠下，烹赐豕祀信公。……归馆，沐浴整衣冠，北面再拜，三揖信公曰：“邦华乡邦后学，合死国难，请从先生于九京矣。”……持束帛系信公坐楣，投缳而绝，三月十九日辰时也。
左副都御史施邦曜饮砒霜死
高承埏《都察院协理院事左副都御史赠左都御史谥忠介复谥忠愍四明施公传》：向北投缳，仆遽解之复苏，邦曜怒曰：“尔辈何知大义！慎勿久留我。”……望门欲缢，居人皆恐遗累，辄扶之去。乃以砒霜投烧酒，饮之，九窍流血而死。
协理京营兵部侍郎王家彦自缢死
计六奇《明季北略》：甲申贼逼京师，公守安定门，备御甚力。因中官有与贼通者，为内应，城遂破。贼大拥入，或有讽公亡者。公正色叱曰：“国破身死，吾何足惜？但主上存亡不可知，恨不追随乘舆，触死辇前，赎臣子万一之罪耳。”言毕，北向叩首，以谢先帝。复南向叩首，以谢父母，遂自经而死。
刑部侍郎孟兆祥自缢死，一门殉难
谷应泰《明史纪事本末》：刑部右侍郎孟兆祥，贼犯都城，奉命守正阳门。贼至，死于门下。妻何氏亦死。其子进士章明，收葬父尸亟归，别其妻王氏曰：“吾不忍大人独死，吾往从大人。”妻曰：“尔死，吾亦死。”章明以头跄地曰：“谢夫人。然夫人须先死。”乃遣其家人尽出，止留一婢在侧。章明视妻缢，取笔作诗。已，复大书壁曰：“有侮吾夫妇尸者，吾必为厉鬼杀之。”妻气绝，取一扉，置上，加绯服。又取一扉置妻左，亦服绯自缢。嘱婢曰：“吾死亦置扉上。”遂死。
左庶子周凤翔与二妾自缢死
谷应泰《明史纪事本末》：右庶子周凤翔，帝崩，梓宫暴露东华门外，凤翔赴哭恸绝。归寓，遗书诀父，有曰：“男今日幸不亏辱此身，贻两大人羞，吾事毕矣。罔极之恩，无以为报，矢之来生。”复作诗一首，有“碧血九泉依圣主，白头二老哭忠魂”之句。向阙再拜自缢，二妾从之俱死。
左中允刘理顺全家男女俱缢死
谷应泰《明史纪事本末》：左中允刘理顺，贼入城，理顺题于壁曰：“成仁取义，孔孟所传。文信践之，吾何不然。”酌酒自尽。其妻万氏、妾李氏及子孝廉并婢仆十八人，阖门缢死。贼多河南人，至其居，曰：“此吾乡杞县刘状元也，居乡厚德。吾军奉李将军令护卫，公何遽死也！”数百人下拜，泣涕而去。时谓臣死君，妻死夫，子死父，仆死主，一家殉难者，以刘状元为最。
马士奇同妾李氏、朱氏缢死
计六奇《明季北略》：上已崩煤山，民间未知也。共传已南幸，公起，沐浴肃衣冠，捧所署司经局印，北面望阙拜曰：“臣未能报国如何！”起持印授仆曰：“上果南幸，即持此间赴行在。”复南面遥拜辞母曰：“母生儿不能养，既不能尽忠，又不能尽孝，欲长依膝下，不可得矣。”因泣下。举家皆哭。时朱、李二妾哭失声。公止之曰：“毋乱人怀。”忽绯衣贼二人露刃驰入，左右走匿。贼睨公，公安坐不动，贼顾四壁萧然，乃去。公遂同二妾闭一小室中自经。
检讨汪伟同妻缢死
王世德《崇祯遗录》：简讨汪伟妻耿氏同缢死，大书于壁曰：“身不可辱，义不可降。夫妇同死，节义成双。”题诗于几，曰：“愧无半策匡时难，但有微躯报主恩。”缢死。
大理寺卿凌义渠缢死
徐秉义《殉君传本传》：俄传城陷，义渠还寓，门人李评事以庄烈帝凶问告。义渠矍然哀号，以首触柱，血流被面。李牵衣止之，请留此身以有待。义渠厉声曰：“吾与尔道义相勖，何为姑息哉！”挥出之。……次日,且绯衣向阙拜，复南向稽首，作书与父诀，阖户自缢，死年五十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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太仆寺丞申佳胤投井死
陈子龙《申节愍公传》：甲申以牧事出巡近畿，闻贼薄居庸，分兵自常山入，畿南郡县望风奔溃。或劝公：“京师危在旦暮，公幸在外，可徐图进止，勿与其难。”公奋袂流涕曰：“我固知京师必不守，我君在焉，安危共之，何所逃避。”遂策马至都城，时三月十二日也。……顾视两仆，固守不去，绐之曰：“我自择善地。”至王公厰，有灌畦巨井焉，两仆知公意，急挽公，公裂袖跃入。两仆呼号，垂绠救之，公在下呼曰：“汝等归慰太安人，君亡与亡，有子作忠臣，毋过戚也。”遂没。
吏科都给事中吴麟征自缢死
祝渊《太常吴公殉节纪实》：公笑曰：“文山之言虽尔，文山之事若何？且文山之死，在五十之前，今加我数年矣。”又语渊曰：“余壬戌登第，尝梦一人叉手向背，吟文信国‘山河破碎风飘絮，身世浮沉雨打萍’句，问路人云是隐士刘宗周，时尚未识刘，刘以仪曹董南宫役，相对爽然。今与刘同出，而刘先隐；山河破碎，不死奚为？子传与后人，无务时名，敦实行，省身节用，养晦遵时，并为吾子勖。子且归矣。”抵暮，始别。公拱手辗然，举动言笑如平时，优游自若。酉刻，投缳，家人尚抱持不释。公奋身挽臂，自捽束帛，移刻，遂逝。……公临别又语左右曰：“我衬非六七月不可望归，寇不久留，焚掠而去，但其未去时，人不旋踵而袭之矣。江南必有新帝，未审恢复何时。”
户科给事中吴甘来缢死
谷应泰《明史纪事本末》：户科给事中吴甘来，贼薄京师，兄礼部员外泰来至寓，执甘来手泣曰：“事势至此，奈何？”甘来曰：“有死无二，义也。”……遂冠带北向拜者五，南向拜者四，赋绝命诗一首，引佩带自缢死。
御史王章骂贼死
徐秉义《殉君传本传》：贼骑骤至，连呼下马。时亨从后遽下，章不顾，行自若。举槊刺章股，堕马下。章大骂曰：“逆贼无天，勤王兵且至，我死，汝不旋踵矣！”贼怒，攒槊杀之。
谷应泰《明史纪事本末》：监察御史王章，贼犯京师，章与给事中光时亨同巡城。至阜城门，贼缘堞而上，从人骇走，贼持刃问曰：“降否？”章叱之曰：“不降。”贼以刃筑其膝仆地，遂遇害。章子之拭，后死难于闽，甚烈，与章同。
陈良谟同妾时氏缢死
计六奇《明季北略》：为缳于梁，欲自缢。……诸仆泣曰：“主人此去，定为正神。”公曰：“然，吾当佑汝。”遂绝。
吏部员外郎许直自缢死
王世德《崇祯遗录》：作诗有：“丹心未雪生前恨，青简空留死复名。”之句，从容自经，一手指天，颜色如生。
兵部主事成德自自刎，阖门殉难
王世德《崇祯遗录》：及城陷，上崩。望阙叩头，跪母张氏前哭曰：“城破矣。”母曰：“我知之，但恐我儿不如我入室。”遂自经，妻张氏缢死，一子方六岁。摸杀之，然后自刎。
兵部主事金铉投河死，母弟妾从难
《畿辅通志》：甲申二月服阕，起兵部主事，巡视皇城。时流贼已长驱向阙，铉与朱之冯相期致命，俄闻之冯死，率弟辈哭之曰：“今与若哭勉斋，复数日若哭我矣！”贼入都，铉拜辞母，嘱诸弟，奔赴皇城，投河死，年三十五。
徐秉义《殉君传本传》：先是，铉为其母章氏求隐处避兵，母曰：“寒泉在井，即我隐处。”刘元归报，母急入井，曰：“吾以追吾子也。”
光禄寺署正于腾云与妻妾自缢死
王世德《崇祯遗录》：腾云结三环于内室，妻左妾右，自居其中，夫妻俱朝服，书绝命句于衣前，曰：“生作大明官，死作大明鬼。”三人缢
死。
庶吉士魏学濂自缢死
李雯《记魏子死事本末》：时先君在难，余匍匐之余，恒就魏子宿，魏子蹴余足曰：“李舒章、魏学濂岂畏死者哉！惟欲为所欲为以报先皇。”……魏子曰：“事真已矣。且闻吴大将军辅太子来，余缓死而无成，其又何以见中兴耶？”遂缢而死。
武臣
锦衣卫指挥同知李若链（一云琏）自缢死
王世德《崇祯遗录》：李若链守崇文门，城陷书绝命句于公服，曰：“死矣即为今日事，悲哉何必后人知？”焚其室而自经。
勋戚
新乐侯刘文炳自焚死，阖门殉难
计六奇《明季北略》：贼破外城，上召文炳及驸马巩永固，各率家丁二十余人，欲于崇文门突围出，不得，乃回宫。文炳叹曰：“身为戚臣，义不受辱，不可不与国同难。”其女弟适李，年未三十而寡，文炳召之归。城陷，与弟左都督文耀，择一大井，驱男女子孙及其妹十六人，尽投于内，闭门令余丁悉入楼，积薪纵火焚，赐宅火发，乃跃入烈焰中。同死祖母瀛国太夫人，即帝外祖母也。时年九十余，亦投井死。
驸马巩永固自刎死
徐秉义《殉君传本传》：永固手摘所服戎帽金顶与之，命取酒一杯，北向酹地拜皇帝，一杯酹公主，自饮一杯，曰：“此永固报皇上、公主时也。”遂自刎。
内臣宫眷
周皇后自缢死
吴理注王誉昌《崇祯宫词》：上回宫见后曰：“大事去矣。尔为天下母，当死。”后恸哭曰：“妾事陛下十八年，卒不听一语。今日同死社稷，亦复何恨！”遂自经。
内侍吕胖子投河死
徐秉义《殉君传金铉传》：铉弟镜与刘元请入御河求之，得网巾玉环，镜识之，曰：“兄物也。”旁有乱骨两丛，有内侍指其一曰：“若求金兵部尸乎？此是也。”问其故，曰：“吾辈有吕胖子者，见公死，曰：‘是人不以吾辈为人。渠能死，我不能死乎？渠生欲远我，我死故近之。’因死其旁。两尸共浮，吾辈掩吕尸，併掩兵部尸，故知之。”镜曰：“是公魂魄所在也。”且残骸不可以棺，遂藁葬御河之旁。
宫人魏氏投河死
《烬宫遗录》：宫人魏氏闻贼入，大呼曰：“贼入大内，吾辈必遭污辱，有志者宜早自计。”遂跃入御河死。
宫人费氏自刭死
《烬宫遗录》：将婚，费曰：“吾虽宫人，实巨家女也。今幸事将军，请召诸贵为嘉会，可乎？”罗喜，召诸贼豪饮，及罪，费窃利刃，请罗入，舂其喉，出，请行酒，连刺二贼，始自刭。濒死呼曰：“吾之不杀李贼，天也！”
其他
汤文琼
徐秉义《殉君传本传》：汤文琼，世居都下，城陷自经，书其衣带，有“位非文丞相之位，心存文丞相之心”。
武氏仆
计六奇《明季北略》：武氏仆某，不详名姓。素有义风，当其主武愫受贼伪职，索吉服，仆大恸曰：“奴闻主忧臣辱，主辱臣死，今圣驾崩，主人不奔丧哭临，又取吉服，想见新君乎？饿死事小，失节事大。望三思之。”叩头出血，愫不听。且叱之出。仆曰：“主人为名利所惑，妄意一统，不听吾言，后必有悔。李贼贪淫无道，上干天怒，下拂民情，不久必败，吾不忍见主失所也。”不食而卒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