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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南明】《姑妄言》结局原型与《皇明遗民传》简考选(一)

新年快乐。有刀预警。《姑妄言》虐得尽在不言中(。)
   
一、钟生,笑和尚,哭道士
   
《姑妄言》第二十四回:
钟生听了这些事,知大势已去,心中朝夕不安。又闻知许义士、髯樵叟、二雪和尚三人的事,叹道:“髯樵叟无一命之荣,尚有鲁仲连义不帝秦之志。许义士岂有官禄之荣哉,犹自国亡身死,何况我食禄数载者耶?我常恨近贼诸臣,若辈熟读诗书,平居谈忠说孝,临难只图富贵,我每每切齿。我今既不能死,以负初心,愧许君、髯叟多矣。若再不效二雪,尚恋恋妻子家园,以图欢聚。不但为名教罪人,异日何以见先帝在天之灵同我祖宗父母于地下耶?浙中深山老谷甚多,我何不只身远避,做一个世外闲人,庶可以此心稍安。”遂拿定了主意要去。
……钟生闻知他三人的事迹,想道:我虽不能效许义士、髯樵叟,何不学二雪去逃禅。或儒或道,潜踪远遁。主意决了,旋制了箨冠布氅,麻履丝绦,一副道装行头。打点停当,遂对妻妾侄儿说道:“我看这光景,京城不能留矣。我去寻一个避身之地,再来接你们同去。”钱贵道:“端的往何处去觅地?几时归来?”钟生道:“我随步觅去,却定不得地方,归期也定不得日子。你们但好好在家度日,一有去处,我就归来。”又向钟自新道:“我见你诸事老成,不用我多嘱。”此时他大儿子钟文已十六岁,次子钟武十四岁了,对着他二人道:“我像你们这样大时,久已无父母了。你两个可听母亲教导,哥哥管训,立志上进,勿堕家声。”众人见他虽说回家,却又都是不回来永别的话。再三哭劝苦留,他那里肯听?瞒了众亲友,只带了一个小童,自己换了一身布衣,命小童着了一袱,悄悄步出通济门,家人一个也不许送。他到了城外,雇了两匹骡子,踽踽而去。宦贾童同众人得了此信,都来探问。差人四处找寻,并无踪迹。
……他当年在虎丘店中哄那小童回去之后,即改了道装,次日就泛海到了崇明。地僻海陬,住了月余。来游江阴,赏澄江风景。见城西白石山幽静可居,自号白石山樵,复返儒服衣裳,训徒自食。
……这白石山中居人,曩不知书,皆业农樵。钟生居数年之后,朴教子弟皆响学,能文章,后明经者下余辈。钟生不爱交游,惟与东山笑和尚相善,往来无间。这笑和尚不知何处人,语似楚音。忽来瓢子岗,寄栖一座破大王庙中。捆履为食,不乞化一文。人有与之者,笑而弗受。入市卖履,口不二价。他从不肯轻与人言,见人辄笑。人问之,则大笑不止。常山谷独行,则鼓掌高笑。或临池独立,每顾影自笑。捆履之暇,或仰天长笑,或倚风豪笑。虚庭独立,或哑然冷笑,或莞尔微笑。卒然或壶卢大笑,举止未尝辍笑,故乡村男妇老幼都呼他为笑和尚。
每入市,市中群小儿因他好笑,皆拍手喧笑,拥绕大叫:“笑和尚来了!”和尚也喜与群小儿欢笑,相与大笑不休。常同钟生危坐空山,终日作耳语。语毕,辄相视大笑而散。
和尚有一厚友叫做哭道士,也不知何处人,来江阴席冒出,盖了一间茅屋独居。冬夏戴一箨冠,麻履入市求食。人与之,必北面再拜而祭,祭必哭,哭必哀。人问其故,哭而不答。固问之,则放声大哭。起初人皆怪异,后皆识其诚。每入市,人都道:“哭道士来了!”争与之食,食必祭,祭必哭。哭罢,诵《黄庭经》以报之。
笑和尚一日邀钟生去访他,到了庐外,道士方陈芋粟在中庭哭祭,哭声极哀。钟生和尚听得伤心,亦欷嘘泣下。两人在扉外伫立,等他事毕,候了许久,他哭愈劲,而声愈惨,钟生与和尚也掩面大恸。【笑和尚已哭矣。】日暮,道士哭休,二人叩门,拭泪入见。道士即献茶,祭品共食。和尚说起适才闻他哭时,我二人也不禁伤心悲恸,不想触动了道士的心,又复呼天号泣,悲惨动地。钟生和尚亦皆潸潸泪下,相对达旦,于是三人遂成知己。道士善哭,每于风雨临花、月明绕树,或云纫远嶂,雪满空山,莫不对景悲哀。椎心泣血,闻者莫不酸鼻,然不知他是为何故。又年余,道士辞别钟生,携手痛哭,往终南而去。次年,笑和尚也要别去。钟生挽留不住,乃握手大笑而别,并不知所之。 钟生见他二人去了,无可为伴,也想他游,意尚未决。不意城中有许多人纷纷来寻钟员外,他恐露了形迹,也飘然去了。
……有些文人墨士,素闻钟生之名者,纷纷到白石山来访钟员外。四处访问,并无其人。村中有几个老诚有识的,疑心道:“我们这里那年来了个先生,不说姓名,自称白石山樵,想就是甚么钟员外埋名隐姓的罢。”众人就到他馆中来探问,钟生问其故,众人把老狐的话相告,钟生道:“请问这钟员外他何到这里来?今在何处住?”众人道:“因为不知,故此特来奉问先生。”钟生笑道:“我一个教书糊口的人,何以得知?”众人虽散去,都疑心是他,无一日没人来问。钟生恐或有人识出,遂辞了众门徒出来。
   
《皇明遗民传》四五二:
蔡海宁,一名仁溥,字指方,号理公,江南崇明人。性端悫,未尝与人竞。家赀百万,崇祯末见天下乱,尽散与宗族乡党贫者。弃举子业,来游江阴,自号白石山樵。教授自食,与东山笑和尚善。
笑和尚者不知何许人,语似楚音,寄栖大王破庙,捆屦为食,不乞人一钱。负屦入市不二价,见人辄笑。人问之,大笑不止。独行山谷中,鼓掌高笑;临池独立,顾影自笑,或仰天长笑。每入市,群小儿皆拥绕呼笑和尚,亦相与大笑。尝与海宁危坐空山,终日作耳语,语竟相视大笑。
和尚所善者曰哭道士,亦不知何许人。来庐江荫席帽山,箨冠麻履,入市求食,必北面再拜而祭,祭必哭,哭必诵《黄庭经》。人问其故,哭而不言,固问之则大哭。和尚邀海宁抵其庐,道士方陈芋栗哭祭,和尚海宁闻之伤心,歔欷泣下,相与延伫扉外以俟,久之哭声愈惨,皆掩面大恸。日暮道士哭休,入见。即献祭余,方食,和尚忽言曩昔,触道士心,又呼泣悲惨。和尚、海宁亦皆淫淫泪下。相对达朝,三人遂成莫逆。道士每於风雨或月明时,绕树对景,悲哀甚,椎心咽血。逾年辞入终南,出方书五卷,授海宁曰:“是神书也,吾阅人多矣,无若子之仁也,然毋治不忠不孝不义人也。”遂大哭而别。
海宁闭户揣摩又逾年,和尚欲他往,留之不可,握手大笑而去,竟不知所之。由是海宁自笑自哭、自歌自叹而已。
三年尽得其术。门人欲受其术,曰:“不可。良医治病,必先审六气、调阴阳,辨虚实之候,参补泄之性,然后投之以剂,疾无不立去者。若心动气浮,志岐欲侈,讹审察之微,失参辨之宜,未有不杀人者也。”海宁必择人,如忠信孝让,虽贫无酬谢,一召即往,且资助之。有权贵母疾笃,召治不赴,慑之以死,亦不往。曰:“若贪利虐民,不忠于所事,天必祸之,治之获罪于天,吾宁死不为也。”里有不仁者,怨其不治子病,阴使无赖辱之,遂火其书曰:“无以贾祸后人。”遂迁隐留溪。
  
  
二、张印顶
   
《姑妄言》第二十四回:
闻得人说邑中有一个张颠,每日鸡鸣而起,即指山谷痛哭,大呼崇祯皇帝数声,日出乃返,风雨不辍,往访之。这张颠名印顶,字大育。幼明辩,博学工诗,善鼓琴。又工击剑。然不挟剑,每酒酣兴发,持又苇或柳枝狂舞中庭,如梨花乱落,紫电交驰,令人目眩。天性忠义,甲申传闻李贼弑帝,一恸即成颠疾,常号泣狂走于市,或裸体悲歌于道。人多恶之,乃移家定山云停里,自署其门道:山定人随定,云停我亦停。
钟生访着了他,亦实告其始末。相携大恸,一见如故,款留数日而别。又问陈颠夫之名,要访觅一晤,竟不知其所往。这陈颠夫字乐山,名景。性豪侠,倜傥不羁。崇祯末年,中原流寇猖獗,颠夫愤之。尽变家产,渡江募壮士五百人起义,与河南巡抚朱明合军大破贼于柳园,生擒贼首八斗糟斩之。既而朱明以谗去,援师不继,且食尽,遂散壮士归。乃漆八斗之头颅为酒器,大会亲朋。酒至客前,必令大骂逆贼者三,然后饮尽,如此者七昼夜。此后或住或去,踪迹莫定。钟生访问数日,不得一遇。
    
《皇明遗民传》四四八:
张印顶,字大育,江阴人。博学工诗,善鼓琴击剑。每酒酣,持双苇或柳枝,狂舞中庭,令人目眩。甲申闻李自成陷京师,一恸即成颠疾。常号泣狂走于市,或裸体悲歌於道,人多恶之。乃移家定山云停里,自署其门曰:山定人随定,云停我亦停。每鸡鸣而起,诣山谷痛哭,大呼崇祯皇帝,日出乃返。如是者二十余年卒。里人皆呼曰“张颠”。
    
《皇明遗民传》五二六:
大育头陀,少负隽才,名噪诸生,每欲效陈汤、傅介子立功名。国亡,呕血数升,卸去衣巾,往来秦淮间,归心禅诵。取云栖净土文谱为琴曲,浪亭徐继恩每叹赏击节不自止。无几,又头陀服。钱谦益称其不僧不俗、非凡非圣云。
    
按《江阴县志》录其诗。《定山山居》:“幽居自岑寂,茅屋槿为屏。山定人谁定,云停我亦停。卷书容我老,樽酒笑人醒。莫问沧桑事,吟怀入杳冥。”《乌龙潭》其一:“消受烟波与月明,一春诗梦水俱清。花开花落去来蝶,柳暗柳明朝暮莺。牧马人归夕阳影,报钟僧打过潭声。莫愁觅渡无兰桨,桃叶东风久断情。”其二:“来时梅雪正霏霏,才见红肥又绿肥。柳陌枉铺春后絮,萝垣俱著夏初衣。鸥唯空阔无他恋,燕亦炎凉别处飞。犹幸杜鹃声未唤,王孙虽倦不思归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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